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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的故事


www.lotayu.net  2001-12-19  闪亮的日子


   以大三的心态坐在阶梯教室里的好日子不多。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顺理 成章地坠落红尘,世俗起来。

   心情平静而黯淡,如窗外的雨。

   余光中老先生说,听听那冷雨。下意识地握紧手。窗外有吉他和人的声音,掺杂着雨,扑进安静的夜。很寻常的事,几个落魄的愤怒青年借小树林的阴影遮掩他们困窘骄傲的面容,唱一唱他们喜欢或自创的歌曲,抒一抒如我一般的俗人不可解的情,所谓流浪歌手。

   曾经他们都是很新鲜的。而今我已厌倦。

   吉他弹得不坏,嗓音一般。我在心里默默地评价着。如果对流行乐的评价脱离了音乐本身而游离到技巧或载体上,音乐本身的毫无价值就不言而喻。他们称之为沉默的蔑视。 那个嗓子一般吉他不错的歌手像所有校园歌手一样极其投入地诠释黑豹、Beyond,尤其Beyond的歌,翻来覆去都是家驹在时的作品,快唱滥了。除了勾起一些悲凉的回忆外,更多的是枯燥的重复造成的厌恶。很恨黄家驹,甩甩手轻易地走了,剩下同伴在流水线上很商品很招牌很不快乐地活着,做些没意思的音乐,帮助不懂摇滚的人虚伪地摇滚起来。 其实我又懂什么呢?叹叹气,继续实际地生活,为未来梦想而劳动,这才是本分,我知道。一转眼十点半,可以回去了,收书走人。

   跨出楼门,看见爱看热闹的中国人好奇而浅薄地挤在一堆,歌手在人群中摇晃。雨依旧飘。 就在冷漠地转过身的刹那,一个熟悉的和弦响起,我突然知道自己不该走。 长长的一段SOLO,我等待着,以许久不曾有过的温柔心情宽容地等待着。谁会比我更熟悉这支曲子?“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地这么想……”罗大佑华丽而真切的长句子在这个阴冷的雨夜不真切地响起来。

   《光阴的故事》。罗大佑。光阴的故事。久违了。

   很奇怪歌手竟会唱起这首歌,一首不摇滚不时髦的歌,一首已经泛黄的歌,一个如今贵为流行乐坛“教父”、“大师”的人年轻时有一点感伤的歌。人们缄默着。和“四大天王”一起成长起来的这批歌迷很少有人懂得罗大佑。自然,也无须他们懂。 如果“罗大佑”这三个字如“天王”的名字一样在庸俗的口中翻炒,那就玷污了罗大佑。罗大佑不是偶像,过去不是,永远不是。那个秋天他抱着吉他,这么对我说。

   初见他时,阳光灿烂,一如他的笑容。图书馆管理员阴郁的面孔营造的阴郁气氛渐渐散去。他借了一本书,没有带笔(后来他说其实他带了笔),便向旁边的我借笔填卡,我们就这么认识了。那时他二十一岁,大专毕业,正在自修法律,准备律师资格考试。我正当花季。

   我试图进入他的心理世界。十六岁还不适合哲学,于是他为我而歌,唱那些他爱过的歌。永远记得夕阳下坠的瞬间,他垂下长发定格于图书馆高高的台阶上,低低地吟唱:“发黄的像片古老的信以及褪色的圣诞卡,年轻时为你写的歌恐怕你早已忘了吧?……”简简单单的旋律,明明白白的歌词,美丽得让人心悸,象一触即碎的紫水晶。他说,这是《光阴的故事》,罗大佑早年的作品。

   罗大佑在写这首歌的时候,年轻而唯美,唱这首歌时,却已经沧海。这是听罗大佑原唱时我的想法。而他为我而唱时,似如当年的罗大佑,年轻而唯美。深深感激罗大佑当年的低吟浅唱,不深刻却是够纯粹,美丽了我们青春的最初岁月。

   他引我深入罗大佑,罗大佑引我深入流行音乐最优秀的部分,那时我终于知道流行音乐也能产生大师。他给我极多。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两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我们真的被改变了,被这个我们曾经以为能够主宰的世界。当他律考成功后洋洋得意地讲述他会做一个赚大钱的律师。他说他受够了清贫。 昧心钱你也会赚吗?我问。怕他为邪恶辩护。 他迟疑了。

   就是这片刻迟疑我确定我不愿意将眼前这个衣冠楚楚头发剪短了的男人装入一年前夕阳下抱琴而歌的长发身影中去。我想我错了,他们本不是一个人。

   我们的爱情完蛋了。一年后我居然在高考志愿书上填满了“法律”。考大学时也因为太热门,使上了重点线的我极不甘心地沦落到一所二流大学。但在这些日子里,成长得比任何时候都快。渐渐发现自己不再是那个守着诗歌与音乐的女孩,而是即将面对生活残酷含义的大人了。无欲无求的本性经不起物质的冲击。渐渐理解了原来的他。

   只是自己知道,四年前那个十七岁的小姑娘仍不会谅解、不会容忍一个人一边唱着“……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两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泪的青春……”一边与欲望、金钱纠缠不休。这永远是对罗大佑和美丽的 亵渎。

   对他的犹豫至今耿耿于怀。 法官与律师永远是天生的对手。夏天在法院实习,某一日毫不意外地见到如今的他。哦,是你。平平静静地和西装革履手握移动电话的他打了个招呼。你们认识吗?指导老师温和地问道。是呵,我们认识。平静地回答。可是,我们仅仅认识吗?那个长发飘飘挚爱罗大佑为我唱过一首歌的少年,他在哪儿呢? 那次重逢,他带着我深入了城市的夜生活。

   茶座、咖啡厅、舞场、KTV...…霓虹灯闪烁得令人迷惘。他要向我证明他没有错。 在KTV包房里,我低低唱了首罗大佑更早的歌《童年》便已哽咽。抹去泪水,倔强地仰起头,我要向他证明我没有后悔。我不说话,知道自己和这个城市沟通有障碍,繁华喧嚣不能缀饰我的落落寡欢。

   “遥远的路程昨日的梦以及远去的笑声,再次地见面我们又历经了多少的路程。不再是旧日熟悉的我有着旧日狂热的梦。也不是旧日熟悉的你有着依然的笑容……”我知道这是他为我唱最后一次。没有吉他没有长发没有旧时的心情,只有两个故人走过一段成长之路后面对当年的同一首歌。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回忆的青春。”曲终。雨洒下来,这是校园某一秋夜,抱着吉他的歌手不是为我而唱。

原作者: 韩琳
来 源: 原载《当代歌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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